在孤獨中思考愛情的故事屢見不鮮，是常見的故事元素；愛情是人們無法理解的難題。電影《Her》的主旨基本圍繞於此，但《Her》有層次地把對愛情的思考從簡單的地方入手，最後論及人類無法理解的大愛，使它超越了大部分愛情電影。從形而下說到形而上，從「失去」到「得到」又從「得到」到「失去」，到最後根本不知是「得到」還是「失去」，笑中帶淚，如何教人不心碎？
影片故事設定簡單而有趣，Joaquin Phoenix飾演在一間代客寫信公司上班的職員，每天為客戶撰寫充滿感情的信，但自己卻感情空虛。他與老婆要辨離婚手續，穿著紅色衣服的他在家打機，玩Phone sex，排解心中的寂寞。有幸，新科技的出現能夠舒緩他的困苦，一套電腦程式有最先進的人工智能，程式是個Her，名叫Samantha，能夠自我進化。這人工智能像個真人一樣，有自我的情緒，有獨立的想法，兩人愈走愈近，並愛上對方。
所有感情都要受考驗，和電腦程式拍拖是愛嗎？電腦程式會妒嫉嗎？她不是一個單純的程式，而是一個沒有驅縠的人。那麼，究竟他們的結局會怎樣？
電影不論在技巧和劇本上都無懈可擊。先說故事，故事的討論層面非常廣。
在類似的設定上發展而又是經典的，應該就是史提芬史匹堡的《人工智能 / A.I》。在《A.I.》的年代，科技突飛猛進從而帶出問題：「機器可以戀愛嗎？」成為當時人關心的事。到2014年，科技更先進，「機器可以戀愛嗎？」已不是重點，反而「和機器戀愛能夠長久嗎？」才是重點。這其實反映了機器和人的差別愈來愈少，甚至機器似乎可以取代人。關於機器取代人的主題，20世紀未有很多，《未來戰士》、《攻縠機動隊》等，但到了現代，人應該從機械入手，重新思考人的問題，透過分析人與機械的不同，了解個人的存在──在機械來臨前，人其實也是透過他人來了解自己。
Samantha是一個電腦程式，如果Samantha能夠戀愛，從哲學觀點看其實象徵了人的存在是機械唯物主義，如果人的存在是機械唯物主義，就會有「靈魂是否存在？」的問題。電影裏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長篇分析，只是輕輕的談及，但這裏就接觸了愛情第一個根本問題：愛情是生物的化學作用還是甚麼？隨著劇情發展，觀眾會被導演以個人主義的口吻說服：和誰談戀愛也沒有問題，你怎知道你和電腦程式戀愛不是真的戀愛？個人的幸福快樂才是最重要。
這種觀點我相信應該是現代人主流的觀點，但《Her》嘗試在這個命題上再走前一點，從而以更宏觀的角度探討愛情。
Samantha是一個能自我成長的電腦程式，同時亦暗示了Samantha和Joaquin Phoenix是兩個世界的人，使他們的分手成為必然。影片裏，雖然Samantha有提及過她自己和Joaquin Phoenix都是物質，但這是本質的問題，在現實上他們始終一個是人，一個是電腦程式。劇本的高明之處就在這，導演首先使觀眾認同Samantha是一個人，之後再進行否定。他們的分手，不是因為現實的問題，更多是哲學的問題。
Samantha的成長太快，他和其他程式談論哲學，甚至同時愛上了600多個人，這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理解，所以當Samantha告訴Joaquin Phoenix：「我和很多人同時談戀愛」，Joaquin Phoenix作為人類仍停留在：「愛就是獨佔一個人」的思維，當然無法理解Samantha世界中的愛。在現實裏，兩人用不同方法去愛對方，也有可能是分手的箇中原因。Samantha象徵了大愛，這是人類無法明白的世界。許多故事都有宣揚大愛，許多哲學和宗教都有宣揚大愛，但《Her》強調了一點，大愛是存在，但人類不應以此去愛，因為這是人類無法做到的，超越了人的存在，人只要明白世界有大愛就好了，就像Samantha和Joaquin Phoenix，既然是兩個世界的人，最後還是會分開。
哲學的三個關鍵命題：我從哪裏來？我是誰？我要到哪裏？在這套電影裏我們可以看成：愛從哪裏來？愛是甚麼？要去怎樣愛？這三個核心問題，《Her》都涉及了，而且糖衣包裝，雅俗共賞。影片的後半段，每個人身邊都有一個人工智能程式，走到街上，乍看之下都像是自言自語。當觀眾看完電影，身邊的人也不都是低下頭看手機？《Her》絕對可以當作預言來欣賞，甚至可能只是不久將來的事。科技無法取代人，在電影裏的解釋是人和科技是兩種生物，有共同的地方，但最終目標不同。Samantha在影片象徵了真理，但人不能這樣活著，也沒有可能這樣活著，大概這就是人會心碎的原因。
-large-picture.jpg)
此外，導演亦安排了兩對情侶和Joaquin Phoenix的前妻襯托故事，尢以Amy Adams一段極其重要。Amy Adams和Joaquin Phoenix曾經拍過一天拖，拍過拖的人總留有點感情，當Amy Adams和他的未婚夫散了，Amy Adams也和另一個電腦程式做了朋友，兩人其實都是寂寞的人。故事的設定Amy Adams相對Joaquin Phoenix來說，給人的感覺沒那麼著迷於電腦程式，好像能夠抽離，但到了最後還是無法抽離。Joaquin Phoenix的前妻和他簽離婚書的時候，導演亦強調了曾經走在一起的人從某個角度來說根本無法分開。
技巧上，影片開頭城市在畫面佔的比例很重，當Joaquin Phoenix在天橋行走，城市像壓在他的頭頂上，但去到後來，人的比重愈來愈大，因為Joaquin Phoenix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，重拾了生命的熱誠，找到一個人伴他一起成長。導演在處理兩人的互動上非常厲害，不少鏡頭都模擬了從Samantha的角度看世界，如Samantha為Joaquin Phoenix在海灘寫歌，鏡頭以Samantha的視角橫視海灘，配樂就是Samantha所寫的歌，使觀眾能夠設身處地代入Joaquin Phoenix的角色，同時亦使Samantha更像真人。導演亦嘗試處理城市和人的關係，影片有不少一閃即過的城市空鏡，也有刻劃城市面貌的鏡頭，當中也不少得Joaquin Phoenix獨自一人在家中望著窗外城市的鏡頭。城市的主色調為紅色，是色慾橫流，但當紅色淹沒在黑色之下，就是無法言明的真摯情感。有時，Joaquin Phoenix換上黃色衣服，相對沒那麼壓抑。早期拍攝Joaquin Phoenix的家多是在夜晚，但當他和Samantha有性關係後，開始有早上的場景。影片亦有一定數量的清晨場景，Joaquin Phoenix在半睡半醒的狀況下回想往事，沒有背景音樂，讓人直接面對孤單寂寞，力度十足。
影片音樂出色，而Joaquin Phoenix一人撐起了整套電影，演技叫人驚嘆。影片最後是開放結局，Joaquin Phoenix和Amy Adams都是寂寞人，也曾經有一天的戀情。Amy Adams把頭靠在Joaquin Phoenix的肩膀上，而人仍然要活著。
能夠看到一套叫人心碎的電影，真好。
Lorraine
沒有留言:
發佈留言